兄弟行

 

 

作者 無用山人

 

 

 

本故事純屬虛構,與真實之歷史、人物、團體、事件無關。

 

第三回

 

「這裡………?有沒有可躲藏的地方?地道之類的………一定有吧?」

陳慕安雙眉緊緊皺著,不發一語。

「快告訴我!」────天保將槍抵在了那女的腦袋上。

陳慕安見狀,只好乖乖就範,否則就算將槍抵在自己腦袋上,或乾脆一槍打死他,他都是決計不肯說的───「後面土灶旁的一堆茅草下有一入口………可走到地底下,但空間極窄……。」

天保此時也顧不得空間多大了,他急道:「帶我下去!」

這茅草下確實有一個地道入口,用一塊幾尺見方的木板充當門板,陳慕安將它掀了開來,那入口僅能一人通過。

天保一邊走下那洞口,一邊將槍著陳慕安道:「你不會將我出賣吧?你不會告訴對方我躲藏之處吧?」

陳慕安此時聳了聳肩,冷冷說道:「從一開始你進我家門,你的槍指著我讓我就沒得選擇,但是同樣的…現在的你也沒得選擇了,是吧?你只能躲下去,或是跟你的敵人一決生死…?你相信我不會出賣你,或是會?你也只得相信我了,你沒選擇………」」

「不……,我有選擇,我在地板下面聽著,你若洩漏我藏身處,我就朝上開槍來個同歸於盡……!」

陳慕安悶哼了一聲,昂然說道:「可以試試…」。

「別以為我不敢開槍……!」天保一臉正色向陳慕安警告道。

腳步聲越來越近──

天保縮身躲入地板下,這地道暗無天日,隱約可聽到耗子在鑽動之聲。

 

「碰──!」的一聲,似乎是將板門大力地踹開了。

同時間,天保心裡也突跳了一下。

厚重的軍靴踩踏在木板上,木板微微震動,這讓天保心裡也為之震動。

來人約有五位,腳步沉重。──

天保抬起頭,隔著木板,可透過木板的縫隙看見五個巨大黑影。

「叩───叩───叩───」

 

「喂!你是誰啊………?」「我問你!你有沒有看見有人進來啊!……?」

「你是幹甚麼的啊!知不知道我們是誰啊!」

來人老實不客氣的進屋劈頭就如此問道。

───在地下的天保小心翼翼,微微轉動身軀,深怕動作過大被發現。

───從木板細長的間隔能大概得知陳慕安所在位置,他將槍口朝上對準。

「問我是誰?……哼哼……,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是誰?如此闖進來!」陳慕安如此回答道。

「你這是甚麼態度?」

「活得不耐煩了嗎?」

「這位先生,你不要害怕……」一個宏亮聲音的男人此時說道:「我們是國民革命軍。」

「是啊……,你不要害怕,我們是國民革命軍。」其餘人也如此說道。

天保抬著頭,無法看清這些人面貌,他極力屏住了呼息。

「我是國民革命軍剿匪軍團,隸屬於第三路軍的伍長,我姓鍾,鍾馗的鍾。」

「我們鍾伍長就像是那鍾魁,來抓那些赤衛隊的小鬼了……!」其餘人如此一旁么喝道。

「我們國民革命軍是來幫你們把萬惡的赤匪趕走的,你不要害怕,老實告訴我們,是不是有赤匪跑來你家了?」鍾伍長緩緩說道,他的聲音聽起來自有一種威嚴。

只聽陳慕安喃喃自語道:「革命軍?革命革命……革了這個政府的命,那個政府又被革命,喊革命,今天這個革命,明天這個革命,革來革去……到底是革誰的命?是革我們人民的命嗎?」

「你在此胡說些甚麼──?」那士兵們齊罵道。

「真是怪哉,那舊政府已被你們革命完,卻還要革命?到底是革誰的命?莫非是革命革上癮了?」

天保在下面只見到上面四個黑影向陳慕安移動,將他團團圍住,四支長槍對準了。

「這傢伙難道真不怕死……?」天保如此暗想──也許陳慕安飽經戰亂風霜,讓他不自覺已成瘋癲,所以在這樣的情形下,才會說出這些在旁人看來猶如引火自焚的話。

「伍長……,我看這人莫非是赤匪一夥?」其中一名士兵如此說道。

「我看一定是……!這般詆毀我們國民革命軍,一定不是甚麼好東西!」

陳慕安只是微微冷笑道:「赤匪………,我恨透了赤匪,我巴不得要親手殺了他們……。」

天保心中一冷,只要陳慕安開口洩露自己藏身處,天保就會──立刻開槍!

但轉念一想,若是貿然開槍射殺了這陳慕安,不啻暴露自己的所在位置………正不知如何應對之時,只聽那鍾伍長說道:「這位先生……既然你和我們一道,同樣是痛恨赤匪,我們國民革命軍東征…北伐…實乃是救國救民的一支軍隊,就是要剿滅這些叛亂的赤匪!您不妨和我們說說,適才是不是有一名赤匪軍士兵跑到這來了?」

天保手心濕漉,食指已經扣在扳機上……

他暗叫不妙───剛才為何不挾持他的妻子?

天保正在追悔之時───陳慕安緩緩吐出兩個字:「沒有。」

「胡說──!」那士兵如此喝道。

「肯定有!」

「我們親眼看到他朝這來的!」

如此回答也教天保出乎意料。

但他仔細想想,這原因也並不難猜,這些個國民革命軍一進來那跋扈傲慢的態度,這讓自恃讀過幾年書,稱得上是秀才的陳慕安,一定大為不滿。

雖然只有短短幾句言談,但天保倒也了解此人之古怪性格。

天保心想…這些個有學問,所謂的讀書人,一向自視甚高,定是在此心高氣傲之下,故意如此回答的。

如此一來───趙天寶倒是稍稍放寬心了。

這時,鍾伍長輕輕咳了一聲,然後說道:「先生……,您確定嗎?這裡方圓十里,就只有您一戶人家…,那赤匪是朝這方向而來的,按說……,他應該是會經過您這兒的…………」

「我不知道。」

那鍾伍長算是口氣相當客氣,但天保似乎猜想無誤,陳慕安就是厭惡那軍人腐敗跋扈習氣。

而這一點鍾伍長也是知道的,他說道:「聽先生說話,倒像是讀過幾年書的,是吧……?」

「………………。」

「你的不滿我們是諒解的,我這些個部下,包括我在內,是大字不識幾個,不像先生這樣文人作風,我們就是打從小就進入行伍,我們是一心報效國家,滿腔熱血為國家的,你要相信我們,相信國家,相信領袖。」

「教我怎麼相信政府呢?,我們的政府沒有帶給人民希望跟幸福,只是不斷的戰爭,戰爭,戰爭……,今天要革命這一家,明天又要消滅這一家,直鬧個天翻地覆不肯罷休……何時才有歇息之日?何時才有太平年?」

「本來在領袖偉大領導之下,國家正要勵精圖治,豈料赤匪作亂,不得以才用兵之。」

陳慕安此時嘆了口氣道:「須知這匪是永遠剿不完的……,若是人人溫飽,又有誰甘願為匪作亂呢……?」

「大逆不道───!」一名士兵此時大聲喝道。

「伍長,聽這廝言論,不是赤匪的一分子,也跟赤匪有極大關係。」

「這廝定也知道赤匪份子的下落……。」

「你們先把槍放下……!」鍾伍長先安撫部下,回頭又與陳慕安說道:「先生,您似乎同情起赤匪來了……您不要給赤匪給騙了,赤匪那套所謂的『打土豪分田地』只是在欺騙鄉下無知的農民,讓他們信以為真,就跟著起來造反作亂。您是個讀書人,您想想…事實上真的是這樣嗎?土地真的能夠平均分配嗎?那只是赤匪所騙人的口號而已,那只是公然搶奪地主的財產,與強盜無異,到最後,土地無人耕種,受苦的還是農民啊……!」

陳慕安說道:「鍾伍長你倒是懂得頗多。」

「好說……,只要您能告知赤匪的行蹤…。」

「不………我不知道。」

「臭小子……,您別敬酒不吃罰酒!」

「又如何……?」陳慕安態度顯得相當沉著。

在地下的天保卻是十分擔心,悶熱的狹小空間讓他汗流浹背,因為緊張所冒的冷汗也讓他渾身溼透,卻又不敢喘個大氣。

「先生您犯不著……」鍾伍長還是好言相勸。

「我看這裡面說不定窩藏著赤匪!」一名士兵叫道。

天保一陣心驚。

只見一黑影朝著後面奔去───

「你想怎樣?!」陳慕安此時吼道。

一群黑影也朝著那方向而去。

天保也緩緩朝屋子後方移動身軀。

「這人是誰?」一名士兵如此問道。

「這是我妻子!」

「喝──!剛才為何不說你屋子內有人?」

「說話不老實………,肯定還有人躲在這裡!」

天保心跳加速。

「是……是誰啊?」陳慕安的妻子慌問道。

突然陳慕安喝道:「你幹甚麼?」

一名士兵冷笑道:「幹甚麼?誰知道你娘子床上有沒有躺著別人?我只是把被子揭開瞧瞧罷了?」

「鍾伍長…?這是如何?」陳慕安怒道。

鍾伍長咳了一聲,說道:「抱歉這也是我們職責所在……,得罪了……。」

「真是夠了……,現在知道這裡沒有赤匪,你們可以請你們離開了嗎?」

眾士兵沒有回答。

「可以請你們離開了嗎?」陳慕安再度問道。

天保緊緊握著槍,屏息在地下聆聽著。

「不。」

此時鍾伍長口中吐出一字。

「甚麼……?」

「現在正是我們國家集中全力剿滅赤匪之時,像你這樣壯年男子,理當加入我剿匪行列。」鍾伍長緩緩說道。

「甚麼……?」

只聽得槍枝上膛之聲,那群士兵似乎要將陳慕安抓走。

「等等………!」

跟著是一陣拉扯及嘈雜的聲音,混雜著女子的啜泣聲。

「你們怎可如此強征民伕?我若不從,你們也不能逼我從軍!」陳幕安急道。

但士兵們不管,將陳幕安半拖半拉著──

「等等!我妻子目不能見,他下半身不能行動,我走了誰來照顧她?」

「走───!」鍾伍長如此喝道。

沒想到事情如此演變,躲在地下的天保一時間也顯得不知該如何,就只能等著眾士兵將陳幕安帶走,自己也能脫身。

此時───只聽陳幕安的妻子哭道:「救救我家相公,拜託救救我相公………!」

陳幕安的妻子雙目雖盲,但耳朵還聽得見,她之前從兩人談話中聽到天保就躲在地板下面。天保聽的真切,這救命聲不是向那些士兵們喊的…天保知道那是向他叫喚的。

鍾伍長說道:「抱歉了…,夫人,剿匪的大軍現在急需人手…。」

「快啊!快救救我家相公!」」

聲音不停吶喊,天保簡直想衝上去將那女人的嘴給摀住……

再這麼喊下去,這鍾伍長遲早會發現不對勁。

「赤匪……!赤匪……!有赤匪…!」

那女人如此喊道。

「───甚麼?」鍾伍長如此疑道。

天保聽了,心中一橫,決定殺個措手不及───不由分說朝著上方黑影開了一槍。

「嗚啊──」一名士兵慘叫。

眾士兵當然不知子彈從何處來,還以為是從窗外射進,驚慌地瞄準著屋外。

天保知道機不可失,趁機趕緊連開數槍,也不知射的人是誰,總之是朝著地板縫隙開槍就是………

伴隨著幾聲慘叫聲跟槍擊聲───

那地板就像是整個要坍塌一般的不停震動,但天保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,他不停的將白朗寧自動步槍的子彈不停的連續的發射,盡管他看不到對方,也看不到士兵們確切的位置,他只是一股腦兒的將子彈向上打穿地面,打死一個算一個……

他能感覺到有幾發子彈直接打在天花板上,而有幾發打出後扎實的穿過了士兵的身體────他似乎能聽到子彈從對方的下顎穿出後腦,伴隨的腦漿噴出聲。

「下面有人………!」

那是鍾伍長的聲音,他還沒死,他喊道。

一發子彈由上從天保臉頰旁穿過───

天保知道此時正是生死存亡之際,他在地板下狹小的空間裡不停左右翻滾……子彈從地板上方像下雨般激射而出……

天保一邊翻滾,一邊不停朝上還擊,對方同樣不能知道自己的確切位置,但如此無情掃射也不知有那顆子彈會不長眼的貫穿自己,他已完全將眼睛緊閉,任由槍口朝上不停射擊!

就這樣過了一會兒……

槍聲漸歇,周圍盡是煙霧塵囂瀰漫……

在地底下的一隻耗子,無端送了命,全身都是彈孔,內臟露了出來,倒在天保的身旁……

天保緩緩睜開眼睛,此時屋內是一片死寂。

他動了動自己的手腳,慶幸著自己還活著。

天保大口大口的喘了氣。

周圍持續著一片安靜。

此時他緩緩爬了上去。

天保揭過了茅草堆上的木板,一隻長槍小心翼翼的探出。

隔著縫隙,瞇著眼,天保仔細瞧著屋內的情形──

地上、天花板上都是血跡。

桌椅凌亂,士兵們衣服上盡是血汙,七橫八豎的橫躺在地───

而天保毫髮無傷地走了出來,他向地上啐了一口口水───他高興他如此躲過了一劫。

他伸指算了算……倒在地上共有六個士兵。

他以一敵六,心中由然生出一種威風之感。

天保獨自冷笑。

他俯身去檢查那些士兵的槍,挑了一把子彈最多的,又去搜那些士兵的口袋…

這時他發現陳幕安也躺在其中。

陳幕安雙目翻白,嘴角流血,額頭、胸口有好幾處彈孔。

天保心中頓時生出愧疚之心,他用手將陳幕安的眼皮蓋上────

陳幕安滿臉是血。

死相恐怖,天保竟不敢再看。

 

他立刻揣著槍轉頭跨出屋外。

這時,他突然想到一事,停了下來。

他轉過頭來。

他轉過身來。

他走進屋內……,天保看著那個躺在床上的女人。

陳幕安的妻子還沒死。

那女人眼睛直視著天花板,全身發抖。

天保看著,心裡覺得犯毛…,也有點不忍。

───你的丈夫死了,今後我看沒有人能照顧妳了………

天保將長槍一指,扳機扣下──

「碰───!!」

槍聲在這屋子裡迴盪───

一隻棲身在屋頂的麻雀受了這槍聲驚嚇,趕忙抖著翅膀飛走了。

此時,天空依然湛藍,萬里晴空。

 

 

 

未完待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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